民国奇人_奇人傅柏翠

　　 傅柏翠是什么人：革命者？改良主义者？国民党人？地方自治派？都不是，又都是(转载于 :wWw.bjyLD.com 月亮岛 教育网: 民国奇人_奇人傅柏翠)。在20世纪的国共斗争中，傅柏翠算得上一位奇人和异数。 　　 傅柏翠，1896年生，福建上杭蛟洋人。祖上以酿酒起家，家里有酒店、杂货店，拥地百亩，算得上闽西的大财主。他在学生时代就成为同盟会成员，后赴日本留学，期间加入孙中山领导的中华革命党。1917年，傅从日本东京政法大学毕业后，返回上杭县当律师。
　　 当了律师的傅柏翠，不是包揽词讼的讼棍，而是设法为普通民众申冤者。他身份特殊，是留洋学生、地方望族、优良士绅，强大的背景也使他具备这样的能力，因此很快就在民众中声名鹊起。尤其是他搜集到县知事贪污的证据，将一批贪官污吏赶下台，更是名声大噪，被乡民称为“学生皇帝”。
　　 国民革命浪潮中，傅柏翠投身其中，任国民党上杭县党部秘书兼代理常务委员。
　　国共分裂后，他于1927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，开始筹划在福建开展革命，他以身作则，自动减租退租，同时组织农会，创办农民学校和夜校，倡导共耕共产，组建农民自卫军。
　　 中共报告对他的评价是：“傅柏翠同志是该地一大地主，自动减租，甚得农民信仰，工作进行颇易，群众也很勇敢。”他的农民自卫军拥枪二百余支，还有五六百支鸟枪、上百门土炮，蔚然成军、雄霸一方。
　　疏离
　　 1928年6月，以傅柏翠的农民自卫军为主力，中共领导蛟洋农民武装起义。傅柏翠任闽西暴动委员会副总指挥、中共闽西特委军委委员。随后参与领导成立红军闽西第七军第十九师，任第五十五团团长。1929年春率部配合红四军入闽作战，屡立战功，毛泽东在与他见面时，一口一声“闽西傅先生”，凸显其在闽西革命中的独特地位。
　　 6月闽西地方红军组成红四军第四纵队，傅柏翠担任司令员、政治委员，后来大名鼎鼎的林彪此时为第一纵队司令员。7月在红四军第七次党代表大会上，傅与陈毅、毛泽东、朱德、林彪、伍中豪、刘安恭等当选中共红四军前敌委员会委员。10月改任红四军第四纵队党代表兼上杭县赤卫总队总队长，并任肃反委员会主任。在此期间，傅柏翠进入了在中共革命中如鱼得水的上升期。
　　 无论是早年投身辛亥革命，还是此时参加共产革命，傅柏翠的动力均来自内心对平等、自由、新知的渴求。革命登高一呼、应者云集的浪漫也多少激荡着他年轻的心灵，五四时代工学试验团的乌托邦梦想，更时时让他梦萦魂牵。
　　 作为一个深怀浪漫激情的理想主义者，虽然跻身苏区的中共核心，但他对中共严格的纪律并不十分适应。他可以主动减租乃至放弃土地，让利于民，却不以为革命就一定应该排他。此时的中共报告出现了对傅柏翠的批评：“党的观念很薄弱，在农会还挂着中山像。同志叫他撕下，他说：他挂在上面并不吃饭，怕什么？”挂孙中山像本无可厚非，但当年中共对此却不以为然，傅柏翠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，是因为他强悍的内心与个性，而这埋藏下了与中共分道扬镳的种子。
　　 不久，傅柏翠张扬的个性使其纠缠进复杂政治和人事关系中，令其在风头正盛时，却与革命渐行渐远。
　　 到1930年前后，傅柏翠逐渐与中共组织疏离，自己在蛟洋展开共产主义实践。他成立“共耕社”，搞“农村共家团”试验，带头分土地，把自己的家产全分出去，与民众一起劳作和生活，摒蔽私有。
　　 他多次写信给邓子恢，提出“农民要求的主要不是土地分配，而是要求发动共家运动组织共家团”。他指责邓子恢、陈毅等在闽西进行革命“犯了盲目主义错误”。由于傅柏翠在蛟洋乃至闽西的巨大影响力，傅的态度使该地与中共的革命运动形成距离，中共报告谈到此事：“蛟洋区20里周围事实上政权在傅同志一人之手。党是傅同志的党，群众是傅同志的群众。”
　　 1930年底，中共中央派邓发到闽西主持召开闽粤赣边区党代表会，傅柏翠是大会代表，但拒不出席会议，引起闽西特委许多人不满，有人甚至列举“十大罪状”，主张开除其党籍。邓发虽竭力做说服工作，仍未获支持，会议最终决定，开除傅柏翠党籍，作为缓和措施，劝告其在党外做革命的同路人。
　　转型自保
　　 然而，稍后闽西展开的肃反运动，很快将傅柏翠推到了中共革命的对立面。
　　 闽西肃反直接起因十分滑稽。红军召开会议纪念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领导人李卜克内西和卢森堡时，主持人介绍李、卢曾是共产国际和社会民主党领导人，有战士误认为共产国际和社会民主党全是革命者，不明就里地振臂高呼“拥护第二共产国际”“社会民主党万岁”。在当时党内肃反前的紧张气氛下，这一事件立即成为肃清“社会民主党”的发端。
　　 和中央苏区的肃“AB团一样”，闽西肃“社会民主党”也是苏维埃运动中错误肃反的典型例证。根据中共报告中提到的当时所谓“宁肯杀错一百，不肯放过一个之谬论”，肃反的发展，常常都是向自己阵营的内部延伸，形成内部互相怀疑、自我损耗的局面，闽西肃反导致许多地区“党团内已抓了十分之七八”，龙岩拥有700多人的团组织“完全塌台”。
　　 作为本就与领导层有矛盾，又表现出相当程度独立企图的傅柏翠，在肃反中自然难逃被定性为反革命的命运，被供出“是闽西社会民主党特委书记”，蛟洋地区则成为社会民主党的巢穴。
　　 1931年3月，闽西苏维埃政府调集红军和赤卫队开始向蛟洋地区挺进，捉拿“社会民主党”头子傅柏翠。傅深感事态严重，左右为难，决定动员属下民众暂时转移上山，避免正面冲突。但部分蛟洋民众出于义愤，展开武装自卫，与前来抓人的红军交火，双方互有伤亡，形成对峙。
　　 此时，蒋介石部署展开对中央苏区的第二次“围剿”，为了准备反“围剿”，红军不久便撤离蛟洋。傅柏翠立即整饬属下地方武装，提出“土地、和平、自由”三大口号，宣布脱离中共革命，区乡苏维埃政府改为农民联合会，组织地方自卫队，自任总队长，实行地方自治。具体措施是：保留民众已分得的土地；继续实行婚姻自由；青年轮流当兵，参加自卫军，维护社会治安，保护家邦。
　　 傅柏翠脱离革命阵营并与红军交火，中共无法容忍，并就此作出指示：“必须了解傅柏翠的反革命作用”“军事方面必须设法解除傅柏翠的武装，恢复北四区的根据地”。一时间，“活捉傅柏翠”的表演成为苏区开会宣传时的保留节目。
　　 为求自保，傅开始与国民党方面联络。在闽西地方享有崇高威望且拥有军事实力的傅柏翠愿意投靠，当然为国民党方面求之不得。1931年初夏，傅柏翠与龙岩国民党驻军达成协议，在“互不干涉对方政治”的前提下，建立军事、交通联系。农民自卫军改称国民政府杭岩连边界保安总队。次年，傅被任命为龙岩县长。
　　 体现着民国时代许多政治人的特点，傅柏翠脱离中共后，虽时有反共言论，但并未把事做绝，仍尽量避免与中共正面冲突，而中共忙于反“围剿”军事，在闽西军事力量又有限，也未再组织对傅柏翠进攻。傅柏翠的转型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完成。
　　
　　跌宕一生
　　 更有意思的是，当中共遭遇国民党封锁，物资供应困难时，一直和傅柏翠有良好私人关系的毛泽东还带话给傅，请求帮忙，傅也毫不推辞，尽其所能为中共筹集、输送物资。
　　 在国民党内，傅加入国民党阵营后，以其实力派地位，左右逢源。当时，福建经历十九路军入闽、十九路军反蒋及南京中央控制福建的走马灯式变化，几番更替，傅不但未遭损失，反而屡屡得利。十九路军反蒋时，他出任闽西善后委员会委员，反蒋失败后，又从溃散的部队中获得大批武器弹药，实力大增。
　　 抗战中，傅柏翠曾任国民党政府永定县县长、宁化县县长、福建省参议员等职，在家乡组织自愿兵，号召抗日。由于福建不处前线，自愿兵编为福建省保安十一团，实际成为傅柏翠在上杭、古田一带的私兵(转载 于:www.bJyLd.com 月亮岛教 育网: 民国奇人_奇人傅柏翠)。期间，他还曾与改编为新四军的中共武装接触，并和中共领导的闽西游击队达成联合抗日协定。
　　 1931年到1949年长达十多年的时间内，依靠自身实力及团体的坚固，傅柏翠在国民党政权下周旋，使以蛟洋为中心的大块地区始终处于其个人控制之下，与南京政府保持半独立状态。
　　在这个小小的独立王国，傅柏翠坚持土地共有，主张分田废债、活跃市场、婚姻自由，创办铁厂、米厂、造纸厂等小型企业，安装40余部电话，形成当时中国独一无二的农村电话网络。所有这些，国民党方面都予以默许。事实上，只要不打共产党的招牌，不以阶级专政面貌出现，傅柏翠这些具有共产主义色彩的实践，在国民党的弹性空间中并非不可容忍。
　　 1948年冬，国民党军连遭败绩，统治风雨飘摇，已经和国民党方面貌合神离的傅柏翠，联合龙岩行政专署专员李汉冲策划发动起义。5月，根据傅提出的“快步投降”口号，闽西发动起义，傅柏翠以人民解放军闽西义勇军临时行动委员会主任的名义，致电毛泽东、朱德，表示“配合闽粤赣边区解放军行动，实行新民主主义，服从中央领导”。
　　 由于此时福建全境尚在国民党控制之下，起义遭国民党军围攻，起义军被迫弃城上山打游击，一直坚持到8月中共部队进入福建。
　　 中共建政后，由于毛泽东的关照，傅柏翠被任命为福建省人民法院院长和省政府委员。“文革”期间，他被押送到古田平和农场劳动改造。20世纪70年代初，在周恩来关照下，傅柏翠从农场释放，任省文史馆馆长等职。1993年1月30日，傅以98岁高龄病逝于福州，结束其跌宕起伏的一生。
　　 佛家有云：千江有水千江月，万里无云万里天。傅柏翠，这个游走于国共斗争中的特殊人物，集20世纪几乎所有政治风云变幻于一身，其谜一般的身世，牵扯着一个夹杂善意与谎言、梦幻与残酷的政治时代。
　　作者为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